他点燃一支白沙牌香烟，自己先吸了一口，又递到我面前。我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了过来。

白沙烟的香味向来浓烈，大概是烟丝里掺了太多香料。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真正尝到香烟的味道，可我的肺显然并不欢迎这种白色的雾气——刚吸进去就剧烈地咳嗽起来，甚至有点反胃。

妈的，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迷恋这东西。

我摇了摇头，把烟递还给他。他侧过身来，笑着看我：“别装了，你从来不吸烟。”

我懒得理他。可这一刻，我的思绪却还沉浸在刚才那种陌生的体验里。拿它和以前看黄色录像带时的兴奋感相比，才发现想象和意淫，终究比不上这种真切的接触。

“来，再吸一口，没事的。像我这样，吸进去，再慢慢吐出来。”
他说着，费力把搭在我腹部的那条白皙光滑的腿移开，像条蛇似的伏到我身上，示范给我看。

我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，连吸烟都能变成教唆。于是浅浅地吸了一口，还没等烟雾进入肺部，就轻轻地喷到了他脸上。

我想看看他的反应，等烟雾散去，等他发作。

“调戏我？想死啊！”
他用指甲在我肩上掐了一下。

“……你还回来吗？”
烟雾散尽，我看见他认真的眼神。

他在等我的回答。那样的神情忽然触动了我心里某个敏感的地方。

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拿起烟灰缸旁那半截还在燃着的烟，又吸了一口，迎着他的嘴凑了过去。湿润的嘴唇交织在一起，烟雾在流动，液体在流动，情绪也在流动。

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，一点一点收紧。我渐渐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，滚烫的泪水落在我的脸上。

年前的省会都市早已繁华喧嚣。但对我这个生于斯、长于斯的穷大学生来说，这样的热闹并没有多少特别的意义。反倒是我胸前那枚象征学生身份的财院校徽，时不时能换来几道羡慕的目光。

我学的是会计，最大的理想不过是毕业后能进我家附近那家自行车厂的财务科，当个普通会计。在我看来，生活和工作都稳定一些最好，少操心、少折腾，这便是我理想中的人生。

从小我就觉得父亲不太喜欢我。他认为我这种沉默、乖张的性子成不了大事；而我也受不了他那副趾高气扬的干部派头和对我颐指气使的态度。于是，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距离，我也常常一连几个星期不回家。

又是一个周末。十一月的深秋已经显露出几分萧索，法国梧桐的落叶把街道染成一片寂寞的黄色。有轨电车在马路上来回穿行，行人零零散散，步伐不紧不慢，按照这座城市特有的节奏前行着。这一切，让我心里更添了几分落寞。

路过长途汽车站时，我一眼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，忍不住停下脚步，又朝售票窗口望了一眼——队伍排得老长。算了。

就在这时，旁边传来一个声音：

“往成都方向的，现成的票子，要不要？不用排队，拿了票马上就能进去！”

我转过头，看见一个三十出头、个子不高的男人。他穿着一件烟灰色的小夹克，脸上淌着汗水，长相平平。我目光下移，只见黑色西裤下面，半遮着一双黑色圆口布鞋，右脚脚背和脚腕处微微露出肉色透明的丝袜。这并没让我觉得奇怪，这年头男人穿女人丝袜的并不少见。

真正让我吃惊的是他的左腿。那条腿似乎没什么力气，被拖曳着前行，鞋尖侧着擦地。裤管微微卷起，露出裹着绷带的小腿和脚掌，格外扎眼。透过薄丝袜，雪白的绷带把脚背撑得高高鼓起，塞在那双半旧的圆口布鞋里，看上去竟也勉强合适。他左腋下架着一根木拐杖，漆色早已斑驳。脸倒是干干净净的。

这样一副身体，也出来倒卖电影票？看样子像个瘸腿的大叔。

我正犹豫着，他已经拄着拐、拖着那条缠着绷带的腿朝我走了过来。

“朋友，最后一张了！今天去成都的，要的话便宜点卖给你。”
他气喘吁吁地说道。

“多少钱一张？”

“二百四十，最便宜的！现在排队也买不到了！”
他眨了眨眼，笑了一下。

我心里一惊。比正常票价翻了一倍多，居然还说最便宜，刀下得也太狠了。于是回了句：“太贵了，不要。”转身就走。

见我不买账，他连忙抓住我的胳膊：“兄弟，别急着走啊，价钱可以商量的。多少钱你要嘛？”

我本来就对这种混混没什么好感，只想赶紧脱身。

“不看了，我还有事。”
我说着就要走。

没想到他已经死死拽住了我的手。我一甩手，他却一个踉跄，向前扑倒在地，双手抱着左腿喊痛。我正准备上前扶他，就听见他扯着嗓子嚷了起来：

“欺负残疾人啦！来人啊！欺负残疾人啦——”

很快，两个穿着运动装的小青年跑了过来，一个把他扶起来，另一个揪住我的衣服就动了手。我一个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，意识模糊中，只觉得周围的人越来越多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落在我身上的拳脚终于停了下来。一个戴着纠察袖章的老伯把我扶了起来，临走前好心劝我：

“他们都是流氓。你以为他真是残疾人？告诉你，他是假装的。以后别惹他们了。”

原来如此，是装残博同情的老把戏。

我在学校休养了好几天。室友们知道这事后，常拿我打趣：“上帝保佑你啊，以后千万别再碰到流氓了！”

呵呵，流氓。我只能苦笑。
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，这件事渐渐没人再提起，只是被踢到的肋骨位置，偶尔还会隐隐作痛。

放寒假了，同学们一个个都离开了学校。因为和父亲赌气，我仍旧住在宿舍里。

一天傍晚，像往常一样，我拎着搪瓷饭盆晃进了食堂。目光一扫，忽然被一件极为刺眼的东西吸引住——一根旧漆斑驳的木质拐杖，斜靠在一张餐桌旁。

顺着拐杖看过去，半卷起的裤管下露出一条缠着绷带的左腿。那只同样包扎着绷带的左脚脱了鞋，踩在一只旧得发白的布鞋上，大半个脚掌裹着厚厚的纱布，外面露出五只圆润而苍白的脚趾。

再抬头一看——是他。

他身旁坐着一个男孩，眉清目秀，衣着朴素，看起来像个大学生，明显不像他的同党。他比划着说了半天，对方却始终低头吃饭，几乎不搭理他。

我打完饭，找了个靠门、能清楚看到他们的位置坐下。嘴里嚼着饭菜，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当初挨打的情景。这笔账，本该跟他算一算。

没过多久，那男孩忽然一甩饭盆站起身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他没有追，只对着背影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，便茫然地坐在那里，神情有些失落。

我犹豫了好一会儿，终于鼓起勇气，端起饭盆走过去，在他对面坐下。我的突然出现显然打断了他的思绪，他猛地抬起头，原本空洞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惶恐。沉默良久，他才冷冷地丢过来一句：

“哦哟，不是冤家不聚头啊。”

我没接话。不是不想，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。这时，我隐约闻到一股脚汗味从他那边传来，不由得皱了皱眉。他似乎察觉到了，立刻弯腰把布鞋穿好，抓起拐杖就要起身。

见他要走，我才开口：“别急着走啊。”

“干嘛？你想怎么样？”
他语气立刻警惕起来，“别以为这是你的地盘我就怕你。”

这种时候，他还不忘威胁我一下。

“我不会跟你动手的。”我笑着调侃道，
“我们是不打不相识，今天算冤家路窄，又有缘见面了。”

他愣了一下，倚着单拐，下意识地拖着那条“病腿”往后挪了一步，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：“你到底想怎么样？”

“上次我不是故意把你弄倒的，你也清楚。”
我顿了顿，“你们人多，我也吃了亏。算了，伤得不重，就不提了。刚才那是你弟弟？也在这儿读书？”

“是啊。”
他语气里顿时多了几分骄傲，“很有出息的。”

“哦。”
我接着问，“那你这样……你弟弟知道吗？”

“我什么样子啊？切！”
他刚要发作，又瞥了我一眼，硬生生压了回去。

“我知道你是假残疾，是装的。”
我干脆挑明了。

“我又不偷不抢，就是做点小生意，怎么了？”
他立刻泄了气，却还是强撑着，侧眼看我。

我舀了一勺饭送进嘴里，早已冷得没了味道，又吐回了搪瓷盆里。他看了我一眼，冷笑着说道：

“你们当然无所谓，有父母养着，想吃就吃，想吐就吐。”

那一刻，我突然意识到，他的家庭大概让他承受了不少委屈，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他们兄弟俩的父母在他上初中时就去世了，平日靠舅舅接济度日。他初中毕业后便和弄堂里的一帮朋友出来混，摆摊倒外烟、倒电影票，勉强维持自己和弟弟的生活。

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淡，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。他的谈吐和神情，像个早已历经世事的老江湖；可一提起弟弟，眼神便立刻柔和下来，字里行间满是温情。

他反反复复地说：“我弟弟是我们家唯一有出息的人。”

从那一刻起，我对他开始有了一点点好感，心里不再简单地用“流氓”来定义他，说话也渐渐多了几分关切。

临走时，他忽然莫名地笑了一下，伸手拿起单拐，一边起身一边说道：

“算了，跟你说这么多干嘛。今天我也懒得做生意，就是来看看弟弟，没想到还遇上你这个冤家。”

那笑容有些复杂，却是他和我交谈以来第一次流露出真情。我这才发现，他笑起来时，那张中年男人的圆脸竟显得格外生动。

他自己并不知道，这个表情已经在我的视网膜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。正是这个印记，让我在后来观察世界的时候，总会不自觉地看见他的身影。

走出食堂时，夜幕已经降临。我正犹豫要不要送他回去，他却先开了口：

“你们学校后门在修管道，有条沟，吓死人。我刚来差点掉进去……你能送我一段吗？”

“可以。”
我答得很干脆。

校园的路灯下，拐杖摇晃，缠着绷带的左腿，还有那双黑色的布鞋，在光影里拉出诡谲的轮廓。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我前后闪动，仿佛一个精灵，将我牢牢包围。

在学校里，向我示好的女孩子并不少，可我乖张的性格始终让我对她们提不起兴趣。不管从哪个角度看，她们都显得单调而乏味。

可如今，一个曾经被我冠以“流氓”之名的男人，却频频闯入我的脑海。想到他时，我会特意坐车去长途汽车站找他。说不清为什么，我竟格外迷恋他那只缠着绷带的脚，迷恋他假装残疾时一瘸一拐的步态——那种刻意又笨拙的姿态，在我眼里竟带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。每次“偶遇”，我都会顺手给他带一罐汽水。

有一次，为了不影响他做生意，我干脆没有进车站，而是站在二楼宽大的窗台后，隔着冰冷的玻璃静静看着他。西北风掠过窗边，发出呼呼的声响。穿着羽绒服、拄着拐杖的他，拖着那条并不真正残废却被绷带包裹的腿，在人群中来回询问。每一次被拒绝，他都要勉强挤出笑脸。那一刻，我心里竟隐隐作痛。

即使在室内，我穿着旅游鞋的脚也冰冷得发麻。我忍不住去想，他那双只裹着丝袜的脚，此刻一定比我更难受。甚至荒唐地想着，要是能把他的脚抱在怀里，用体温去暖一暖就好了。

春节前的一天，他对我说这里的生意越来越难做，想让我陪他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电影。我几乎没有犹豫，就答应了。

看完情况后，我提议一起看一场电影。他迟疑了一下，答应了，但坚持一个条件——必须由他掏钱请我。

想到晚上还要请他吃饭，我便顺从地同意了。

影院在二楼，通往影厅的楼梯足有二十多级。他执意要自己上去，不让我扶。一手拄着拐，一手搭着扶手，慢慢挪动。起初还能和我嘻嘻哈哈，吹嘘自己多厉害，后来渐渐不说话了。那条包着厚厚绷带的左腿显然极不方便，走到第一个拐角平台时，他已经靠着墙气喘吁吁。

最后，还是我扶着他上了楼。他的手紧紧搂着我的脖子。

坐进宽敞的影厅，我却完全无心看电影。脑子里翻涌着乱七八糟的念头，却始终不敢真的越界。

紧张之下，我借口上厕所溜到走廊，深呼吸了好几次，才勉强平复下来，回到座位。

“你怎么去了那么久？”
他凑过来，小声问。

“哦……人、人多。”
我说话竟有些结巴。

他“扑哧”一声笑了：“洗手了没有？”

“洗、洗了。”

“真的？手是干的。”
他说着，轻轻握了握我的手，“你刚才到底出去干嘛了？”

我沉默了一下，还是老实告诉他，我很喜欢他绑着绷带的脚，喜欢他假装残疾走路时的样子，觉得那样很性感、很迷人。

他明显愣住了，没再说话。电影开始，我也沉默下来。他转回头去，过了一会儿，又一次伸手来找我。这一次，他不再只是碰触，而是在寻找能与我手掌贴合的位置。

我翻过手，和他紧紧握在一起。掌心很快渗出汗水，分不清是谁的。

我俯下身，松开手，捧起他的手在掌心里轻轻贴着、亲着。他的身体开始不安地向我靠近。他抚摸着我的脸，那一刻，对我来说几乎是一种奖赏。

黑暗中，我低声对他说：“把你脚上的丝袜脱下来。”

他没动，在我耳边小声说：“我脚汗大，今天走了一整天，很臭的。”

“我不信。”
我轻轻咬着他的耳朵央求。

他犹豫了一下，俯身摸索着，递给我一小团揉皱的短丝袜。果然潮湿，带着酸涩的气味。我凑近闻了闻，小声问：“送给我，行吗？”

他忽然把丝袜抢了回去，低低哼了一声：“真变态。好了好了，看电影吧。”

晚上，我请他吃了兰州拉面——这是我发现的，我们之间第一个共同的喜好。

我问他那天为什么会去弟弟的学校。他告诉我，弟弟交了个女朋友，是同学，农村来的，他不同意这段关系。弟弟不肯妥协，放假了女孩子没买到回家的票，弟弟就天天陪着她不回家，他只好去做“思想工作”。

其实我并不认同他的看法。我差点脱口而出：
“如果有一天，有个男人喜欢你，而他的家人也这样反对，你会怎么想？”

可话到嘴边，还是咽了回去。
我不想伤害他。

我们又要了两瓶啤酒，还给他点了一包烟。这时我才发现，他的酒量和烟瘾都远超我的想象。

那个晚上，他讲了很多自己的“创业史”，也兴致勃勃地说起同伴们的风流韵事。我听得似懂非懂，却还是装作明白，陪着笑。有时候，酒真是个好东西。

饭后我送他回家，他一路搂着我的胳膊，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。快到弄堂口时，他不让我再送，说弟弟在家，不希望被弟弟和邻居看到。

我们约好，隔一天一起去买年货。

这天午饭后，我如约在他家弄堂口等他。

我站在路口，正对着弄堂深处，等他出现。这是我的怪癖——总是下意识防备着背后，生怕被人突然靠近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已经将近半个小时了，他还没露面。我开始胡思乱想，正出神间，忽然有人在我背后轻轻拍了一下。

我猛地往前一窜，回头一看——老天，他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？

“呵呵。”
他看着我的反应，忍不住笑出声来，“傻子！吓成这样，还是个男人啊？”

他今天的打扮和往常判若两人。羊毛套头衫外面套着一件蓝色羽绒夹克，黑色西裤笔挺利落，脚上换了一双崭新的黑色绒面一字带布鞋，半高跟，像是中年阿姨跳广场舞时会穿的那种。拐杖不见了，左脚仍旧缠着绷带，却套上了菊黄色的透明丝袜，看起来反而不那么扎眼。

背着一个帆布包，他整个人显得干净又利索。和以往那个拄拐、拖着腿的形象相比，差别实在太大，我一时间愣在那里，几乎没认出来。

“傻子！看什么呢？不认识我啦？”
他憨憨地问。

被他这么一喊，我才回过神来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，笑道：“哟，今天挺秀气的啊。”

“昨天新买的鞋，喜欢吧？”
他说着，有些羞涩地撩起裤腿。透过丝袜，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新布鞋里高高隆起、白皙饱满的脚背。

“你真好看。”
我老老实实地说。

临近年关，东路上人头攒动，显然都是赶着来置办年货的。一路上，他跟我讲起他们家以前过年的种种惯例，听起来曾经也是殷实人家，只是父母去世后，年节便再也不怎么操办了。

走着走着，他特意把左边裤腿卷起，露出一大截裹着绷带的左腿，又故意装出一瘸一拐的样子。这样一来，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揽着我的胳膊逛街——我成了“搀扶残疾人”的那个。

在食品商店里转了一个多小时，买了些干货、瓜子和糖果。我渐渐感觉到他揽着我胳膊的力道越来越重，便问他是不是累了。

他点点头。
我们出来，在旁边小马路上的一家馄饨铺坐了下来。

刚坐稳，他连话都顾不上跟我说，就把左腿架到右腿上，不停地揉着左脚。我看着有些奇怪，问他：“怎么了？脚疼？”

“你不知道。”
他一边揉一边解释，“天这么冷，今天绷带包得太紧了，血液循环不好，里面都快冻得没知觉了。现在要是脱鞋看，肯定是紫的。按一按会好点……跟你说你也不明白。”

说完，又埋头按摩起来，不再理我。

馄饨端上来了。我让他先吃，说怪我考虑不周，我来帮他按，算是补偿。

他抬头看了我一眼，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和玩味：“你不觉得难堪吗？”

这话把我激得一愣，脱口而出：“屁！老子怕啥！”

他笑了笑：“行，那你试试。就帮我转转脚腕就行。”

他说着，把左脚从右腿上放了下来。我挪了挪凳子，和他靠得更近，把他的左脚搁在自己腿上，帮他脱下布鞋，慢慢转动脚腕。

“怎么样？感觉还行吧？”
我半真半假地问。

他看了我一眼，点点头，又低头继续吃馄饨。

馄饨铺里，老板和其他食客已经注意到了我们——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揉脚。几道怪异的目光不时投过来。

按完脚腕和小腿，我试着往上，帮他揉起了大腿。他立刻侧过头，用一种尴尬又局促的眼神看着我，脸微微发红，小声说：

“行了行了，不用再按了。旁边的人都在看呢，你快吃吧，馄饨要凉了。”

我又试了一下，觉得他大腿上端的肌肉柔软而有弹性，正准备再用点力，却不知触到了哪里，他身体猛地一缩，脸涨得通红，低声喊道：

“你干什么啊！这样疼的！好了好了，别弄了，快吃吧，再不吃就真不能吃了。”

说完，他用手把左腿移了回去。

我也确实饿了，低头狼吞虎咽，很快把一碗馄饨吃得干干净净。他坐在一旁，一直看着我，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——既像关切，又像沉思。

我忽然意识到，那正是他看他弟弟时的神情。

等我抬头和他对视时，他立刻移开了视线。

我抬头看了看天空，远处乌云渐渐压了下来。

——要下雨了。

冬天最难让人忍受的天气，我们决定尽快回去！在回去的车上有一个小伙子很善意的给他让了坐，可是他笑着把这个机会给了旁边的一个老太太，这让我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！ 

一路上他跟我有说有笑，开玩笑的时候还不忘用指甲教训我，我穿得很厚，感觉他掐的并不疼。 

半路上果然便下起了毛毛细雨来，真的遇到这种倒霉的天气了！ 

到站了，我搂着他好不容易挤到了车门，下车的人非常多，我先下了车，在下面迎他。我的帮扶其实在这一刻起了很大作用，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，我一手搂住他的腰，一手伸进他的腿弯把他抱了起来。我感觉背上热辣辣的似乎后面公交车上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我们，顾不上想别的，我抱着他径直往他家走去。 

路面已经湿滑一片，我们谁也没说一句话，我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路面生怕把他摔了。身高一米六的他有点重，他一手死死的搂着我，一边抽泣一边把泪湿的脸紧紧贴住我的肩膀。在印象里，这段路我们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。

到了弄堂口，我知道又该分别了，就停了下来，轻轻地放下他扶他站稳， “回家吧，已经晚了。”我说，搂着他的腰把他拉近，亲了一下他冰冷的脸颊。他紧紧抓住我的胳膊，满怀期望地望着我说 “ 你陪我回家吧，弟弟今天去了舅舅那里。。。”。 

这话让我受了某种暗示，搀扶着他走了进去。


一进家门他就一屁股坐在门口的藤椅上，把拐杖靠在椅子边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。 

他指了指对面一张八仙桌的下面，“那里有凳子，你自己找来坐吧，我累死了！”，说着不由分说一屁股坐下，绷直脚背，把穿着女布鞋的脚伸到我面前说道“我穿女孩子的布鞋还行吧？”，“哦，好秀气，你穿着真好看，勾引男人嘛”我由衷地说。“去你的，我勾引你就好了。”他嘻嘻笑着点燃一根香烟，猛抽起来，半脱鞋的圆润的脚跟在我跟前晃来晃去，隐隐约约的脚丫味儿让我很兴奋而又很不自在。

他的家是一处老式的平房，房间里只有很简单的家具。靠窗的一面拉起根晾衣绳，挂着几双丝袜，还有晾着洗干净的纱布和绷带，墙角有一把木扶梯，上面应该有个二层的阁楼。一楼显得比较矮，也不大，但是没有床！看来睡觉是要上阁楼的。  

他扶着站起身来，进了灶间，一会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热水袋。我笑笑说“还没有睡觉呢！要它干什么啊？”，他一边脱去左脚的鞋子一边说：
“现在是拿这个来捂脚的！哎呀，我的脚一到雨天就疼得厉害，有时候晚上疼得睡不着，太难受了！”然后把热水袋放在右大腿上，托起左脚放在水袋上，轻轻地用手揉着绷带丝袜下的脚心。 

他看了看呆坐一旁我，笑笑说“不要坐这么远嘛！过来点啊，怕了我的臭脚味儿不是？”。 

我挨着他坐下，小心地帮他褪下丝袜，隔着绷带来按摩脚心，他没有拒绝，任我的手在他是脚掌上搓揉。

气味，又是那股浓烈而熟悉的臭脚气味，我感觉到自己体内开始涌上来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，对此好像不但不反感反倒有点爱怜。我低头将他的脚趾含在嘴里。

“你呀真变态，喜欢玩大臭脚，第一次来我家就让你干这个，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！我们还是说说话好了。” 

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温和。 

我手不停，嘴里说“没事！”， 

“呵呵，我怎么会碰到你这么一个奇怪的人！”他笑着说，笑的很暧昧. 

其实,我心里也在想“怎么对他会有点动心呢？到底是哪里吸引我呢？” 

其实这个问题我在心里已经问了自己好多遍了，每次都没有答案，这次也不例外，于是随口说了一句 “ 缘分吧。”。 

他一听更来了情绪，略带调戏的问道“你跟我是什么缘分啊？”，

我只是嘿嘿笑了笑没有回答。 

他突然拿起了我的手，说“我坐的不舒服，你扶我起来”， 

我一只手抄到他的背后，一手勾住他左腿的腿弯，把他从藤椅上一把抱了出来，他紧紧搂着我的脖子，一条腿站着，忽然踮起脚尖，把滚烫的嘴唇贴了过来，而我，更是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。 

有一个瞬间我忽然感到一阵晕眩，睁开眼睛，才发现后面有一张八仙桌，便顺势一靠， 他发现我的异样，赶忙问我“怎么啦？”， 

我说“有点太激动！晕！”， 

他冲我憨憨的一笑，。。。我的热血一下子涌上头来！ 

我喜欢他这个样子，虽然和我对同性恋的认同有差异，但是他身上总有能时时吸引我的东西。

我亲他的脖子，然后是耳垂，他开始小声的哼起来。

我开始脱他的衣服。 

羽绒服已经脱下了，接着是毛衣。 

他轻轻推了我一下，作了一个小声的手势，轻声说道 

“动作小一点啊！外面有人，喔，我腿都麻了，站久了不行的。我们上去好了！”说罢指了指墙角的木梯。 

我早就巴不得上去了！于是把他抱到了梯边，他坐在梯阶上让我帮他脱了右脚的鞋子，我要背他上去，他摆摆手说“梯子老了，两个人不行的，我自己可以上去，等我上去后你再上来”，我点了点头。他的上楼姿势让我看得瞋目结舌！他背对着楼梯，两手撑着扶梯的边，那条依然包扎着厚厚绷带的左腿就耷拉在扶梯的外缘，肥硕的屁股一阶一阶的往上挪，小腿荡在空中随着身体一摆一摆。 

他总有会做出些让我看得掉眼镜的举动！ 

在上面坐定后，他冲我一招手，我脱了鞋，也跟着上去了。 

阁楼的高度大概不到一米五，点着一盏台灯，光线刚刚好能让我们看清楚彼此的表情，地板上有两个床垫，对面是一个排柜，估计是放衣服的。 

他一挪一拖地爬到了靠近的那个床垫，样子看上去很灵巧。我也照着爬了过去，但我想，我的姿势一定笨拙得可笑！ 

到垫子边上的时候我一下子扑了过去，想把他一下子拥在怀里，没料想他一躲，我扑了个空，一头撞在了枕头上。他扑哧一声笑了起来，侧着身抱着我，说“看看你的样子！急什么啊？！撞到哪里没有啊？给你揉揉”。 

我翻身抱着他，感觉到他软软的胸脯，我顿时下面涨的有点难受了，我急着要脱裤子，他按下我的手，腼腆地说“我自己来吧”。 

感觉他几下就把我的内外裤一并褪去，然后把被子盖在我的身上，这时我也已经除去了上身的衣服，因为有点冷的缘故我还留着一件秋衣。他也钻进了被子，冲我坏坏一笑，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“好了，你也该帮帮我的忙啦！”。 

我掀掉被子，退下身去，趴在他的腿上，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拉链，急得我。 

“呵，怎么这么没用啊？”他骂了我一句，然后侧翻过身去把前面拉链拉下半截，我扒掉他的西裤，接着是毛裤，然后露出了他下面隆起一个小包包，下身的毛剃得干干净净。“对不起，我还没洗澡”他双手把上身撑起来，笑着说。 

这是我在现实中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男性的身体。 

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，他其实有点中年发福了，有个隆起的小肚腩。大概是缺乏锻炼的缘故，苍白的皮肤细腻，象一团发酸的面团，隐隐能够看到埋伏在下面的细细的蓝色血管，他的双腿蛮粗壮的。小萝卜腿特别耐看，毛孔是粗了点但奶白的肌肤还算光滑，稀稀疏疏的有细细的汗毛，他的脚估计是42码，丰满的大脚白腻腻软绵绵的。我的手就在这两腿之上，不停的抚摸。

这个时候传来他的呻吟，“帮帮我，帮帮我。” 

我把被子盖好，趴在他的身上，他平坦的胸部微微隆起两陀赘肉，我不由自由得亲了一口，他轻轻的“哼”了一声。我轻吻他小乳头，最后索性含在嘴里，用舌头来跟它交流。

“把我脚上的绷带也解了，勒了一整天好难受，哎，不许说我脚味儿重哟。” 昏黄的灯光下，他吃力地撑起半身紧靠着我，喘这粗气，脸上淌着汗水，两手很努力地把裹着厚厚绷带的左脚 拖上我的腹部，空气中充满我们身体升腾的热气和汗味。我把他左脚搁在我大腿上，小心翼翼地给他解开左腿的绷带，感觉很象以前给缠足女人解缠脚布，一圈一圈的解开，他不时发出哼哼的呻吟声。最后是一块包脚的纱布，浓烈的脚丫味立刻弥漫开来，我有点反胃但又很兴奋。他半倚着苍白的身子，一手搓揉着自己的乳头， 一手使劲摸索着下身，用很享受的神情望着我。

“为啥你的脚味儿那么厉害？”我笑着调侃，他双手撑着身子，看着我，羞得一脸通红“兄弟，我这只臭脚每天这么包着捂着，能没味儿吗？”他反驳。捧在我手里，相比之下他的这只天天包扎的左脚细皮嫩肉，奶白肌肤几乎吹弹得破，小腿肌肉松弛无力，虽然不像我以往见过的女人脚那样秀气，但足以让我神魂颠倒，为什么一个中年男人雪白丰腴的大脚让我迷恋呢？我有点迷茫。

他脚上的肉异常的柔软，脚趾还有点往下扣，我稍稍凑近一点，有一股微酸的脚汗味。

过了一会，他点燃一支白沙牌香烟，自己先吸了一口然后递给了我， 我犹豫了一下。。。。狠命地吸了一口，“你还会再来吧？。。。。以后”他问。